小時候的我,對外公吸煙時的一吸、一吐、一敲,印象極為深刻。
父母都是啞人,外公無數次站在田邊地壟上教我說話。天上的月亮,閃爍的星星都吸引著我的好奇心,全然不顧外公粗啞的嗓音:“我叫謝佳,屬虎的。”我的心中有一句話早已爛熟於心:“小啞巴,不說話,別人吃飯你啃瓜。”可我就是開不了口,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。
外公常默默地坐在炕頭,“吧嗒吧嗒”地抽著煙斗,時而敲打炕沿,煙圈伴著敲擊聲,像水面的漣漪一樣一圈一圈地擴散開,直到消失殆盡。
一天,外面下著傾盆大雨,伴隨著轟轟的雷鳴亮亮的閃電,卻不見外公回來,我撒丫子出去找外公。驚慌害怕中,我摔了嘴啃泥,痛苦地嗚咽著。在我朦朧的眼神中,外公全然不顧陪伴自己十幾年心愛的大煙斗,隨著雨水重重摔到地上,裂成兩半,扛起還在地上大哭的我,一口氣跑了兩裏地到了醫生家。外公那彎彎的背突然變直了,矮矮的身子變高了,無數的水珠順著外公的斗笠滴下去。
“會哭的孩子一定會說話。”外公喃喃地自言自語著。也就在那天晚上,我顫顫巍巍地說出了平生第一句話:“我——叫——謝佳,屬——虎的。”外公興奮地把我拋起又放下,最後累倒在床上,我倒在外公的懷裏甜甜地睡熟了。
第二天早上醒來時,發現桌上擺著飯菜,外公不見了。我出門去找外公,卻意外地發現了靜靜躺著的摔成兩半的外公心愛的煙斗,我把它們拾回了家,用笨拙的雙手一層層地粘住煙斗,一圈又一圈……
隨著一聲重重的關門聲,我驚醒了,以為一切都是場夢,我握了握手,煙斗還在手中,只是變得很大。“外公,這個……”剛學會說話的我語言十分少,表達意思也模模糊糊,只一伸手,把煙斗遞給了外公。那天晚上,我並不知道是怎麼睡的,外公漲紅了臉,淚水和著白酒大碗地喝下。
到了上學的年齡,外公用小板車送我,一天四回,風雨無阻。
每當我遇上錯誤或失敗,外公就會用煙斗敲敲我的腦袋:“別忘了,你曾經從啞巴變成了正常人。”
如今,外公因為身體原因不抽煙了,那只煙斗也一直保存在床邊的箱子裏,“啪啪”的敲擊聲也消失了,卻響在我記憶的深處……
留言列表